寒烟凉梦

长平桓桓,上将之元。

【砂理】常回家看看

字数2.6w+,是《ustinian》的番外。

我真不是人啊,我原本打算回去写的结果一回来发现砂金背景故事被内鬼爆出来了然后就看了一下结果发现他好惨啊够了老子心疼他。

写的时候真的好有负罪感救命明明他都那么惨了为什么我还要写鳏夫带娃对不起大家我有罪,让我去似吧。

写文好难,我只会写流水账。

summary:外面纷纷扰扰,里面乱乱糟糟,我们别再闹了。

  

* 

  

拉帝奥死的很突然。

突然到几乎没有人想到他会死去,突然到砂金在接到博识学会的人打过来的电话时还以为是什么老套的诈骗来电。

彼时他正在某个大型赌场的赌桌上,眼前的筹码已经堆积如山,筹码堆叠起 来,高的让他差点看不到赌桌对面的那个人——一个自投罗网却还想孤注一 掷企图逃出生天的人,却从没有想过自己在踏进这个赌场时,命运就已经宣判了他的结局。

不过他有的是时间陪那人耗下去,不是什么困难的任务,但很麻烦。任务已经到了最后的收网阶段,不管再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的徒劳。那人甚至还想着只要自己能够离开这个赌场,就还有机会东山再起,他已经把自己的老婆女儿都当作筹码抵押出去了,认为只要攒够足够的筹码就可以增加他离开赌场的可能性。

很遗憾,砂金在心里为那人哀叹,不管再怎么做,他都不会出去了,不过他很好奇能够将老婆女儿抵押出去的人渣到底能无底线到什么地步。他以前不会这么想,以前的他只会认为能够掌握在手中的东西都可以成为筹码,哪怕是人都可以成为筹码,不过他现在可不会再这么想了,在他有了爱人和孩子之后。

他不会将拉帝奥和斯特兰当成自己筹码,永远都不会,当然他也不会让他人有机可乘让他们成为别人的筹码来威胁他,他只会在那人还没动手时直接一枪爆了那人的头。

他很多时候都认为自己现在的生活是美满的,有个聪慧的爱人,还有个可爱的孩子,不过斯特兰的模样简直就是和维里塔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子也随维里塔斯,砂金在心里感叹,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他的儿子。他之前和维里塔斯约好了要去看海,一次属于他们两个的旅行,他们很久没有结伴旅行过了,很多时候都是和斯特兰一起。况且这次的旅行是维里塔斯提出来的,他可绝对不能错过。等到事情都办完了,他就请个小长假好好陪陪斯特兰,因为这次的任务他已经连续出差了好几个星期,他打算好好陪陪斯特兰以弥补他这段时间缺失的父爱。所以在他一开始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以为只是任务中破坏他好心情的意外插曲,心里还吐槽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赛博骗钱,完全没把这通电话当作一回事。

直到他再次接到那通电话,他不耐烦的拨通,想开口告诉那人下次能不能换个套路来点他信得过的东西时,电话里传出了斯特兰的声音。

他跟砂金说爸爸自己再也没有父亲了。

 



*  

砂金到现在都是恍惚的。

就在他接到斯特兰的那通电话后,他感觉自己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就轰然倒塌下来,他愣了好一会儿,斯特兰叫他好几次他都没反应。对面赌桌上的人看着砂金突然发愣以为自己找到了能够逃脱的间隙,却没想自己在转身的那刻就被砂金握枪直接打穿脑干一命呜呼。如果他早点逃,砂金或许还会陪他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不过现在砂金没有心思再陪他耗下去了,他现在只想尽快完成任务,然后立马去找斯特兰,然后一把抱住他告诉他爸爸还在这里你还有我。

拉帝奥的葬礼在庇尔波因特举行。

葬礼的规模不算大,但来了很多人,博识学会和真理大学的人占多数,大多数人都在叹息一位天才就这样陨落了,虽然拉帝奥自称庸人,不过在多数人心中他就是天才。教过拉帝奥的老头在拉帝奥的墓面前哭的泪流满面情绪崩溃,搞得砂金都怕他一把年纪哭得这么用力万一身体哭出什么毛病来赶紧把他扶到一边去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拉帝奥的学生也哭的撕心裂肺,嘴里还说着教授你死了我和我的论文怎么活啊好不容易位列百分之三结果你怎么突然就去世了自己的课题怎么办啊他不想之后盲审过不了然后开启延毕生活啊。没位列百分之三的学生也哭的稀里哗啦,说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教授的粉笔头和石膏头了。每个人都在拉帝奥的墓前面摆了束花,现在轮到了砂金。

砂金在众目睽睽下拿出那束红的鲜艳的玫瑰花摆了上去,红玫瑰在一堆黄的白的花里格外显眼,似在向众人宣告着自己和维里塔斯曾经如同玫瑰般热烈而又浪漫的爱情,砂金从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目光,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维里塔斯是他的爱人,他们还有一个名为斯特兰的孩子,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他曾经很幸福,那是维里塔斯给予他的。那颗被过往磨得破破烂烂的心曾遇到了一个很好的裁缝,那个人愿意将他那颗不值钱的真心一点点缝补起来,那个人会在每个庇尔波因特的早晨与他交换一个吻,那个人会批评他老是在出差的时候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他经常笑维里塔斯不是他的真理医生,而是他的爱情医生,是维里塔斯教会了他如何去爱一个人,让他明白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羁绊。维里塔斯听到这话时通常会用手不重不轻地去敲砂金的额头,说他油嘴滑舌,他这时则会说是因为有个名为维里塔斯的人太纵容他了,你看你说我油嘴滑舌的时候不是也笑了吗。砂金笑着,抬头去吻拉帝奥,拉帝奥也不拒绝,而砂金会在这时加深他们之间的吻。

而现在,他的爱情医生不在了,那个愿意缝补他那颗心的裁缝已经不在了。

他告诉自己维里塔斯已经不在了,那个人只能活在他余生的回忆里了。

那些曾经触手可得的东西就这样被飞船爆炸的火焰里吞没了,什么都没剩下,他甚至连维里塔斯的尸体都找不到。他觉得很可笑,维里塔斯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死了,怎么可能是飞船失事,他不是有相位灵火吗,为什么不用?在飞船出事的那刻马上用相位灵火传送说不定就没事为什么不用?你就这么死了你考虑过我和斯特兰的感受吗?他真的很想一把抓住维里塔斯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可他根本做不到,因为维里塔斯的飞船出事爆炸后他连维里塔斯的尸体都找不到,更别提揪他领子了,而且他也知道,维里塔斯也不可能再回应他了,因为维里塔斯已经死了。

他感觉自己又变回了卡卡瓦夏——那个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人,他救不了自己的同胞,他也回报不了那些曾经帮助他过的人,他甚至救不了自己的爱人。他不喜欢这个名字,砂金这个名字至少还带点价值,但是卡卡瓦夏这个名字什么都不是,他感觉这个名字就像是在嘲讽他的无能,仿佛在告诉他其实你什么都做不到。他曾以为自己在抛弃了那个名字后就能够彻底告别那不堪的过往,可现实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残酷地告诉他你就是什么都做不到,你甚至连你爱的人都守护不了,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没有摆脱卡卡瓦夏这个名字,卡卡瓦夏一直都躲在砂金的阴影里,他曾以为砂金的光能够将阴影盖住,却发现将阴影遮住不等于吞噬阴影,等到砂金的光芒散去后——他又变回那个对现实无能为力的卡卡瓦夏。

砂金面对着维里塔斯的坟墓,他没有哭泣,他觉得很讽刺,很久以前维里塔斯说要离开把他一个人扔在萨尔索图时他看着维里塔斯,他留下了平生的第一滴眼泪。而现在,那个名叫维里塔斯的男人真的抛弃他的时候,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事实上哭有什么用呢?他问自己,眼泪又能留住什么东西,落下了就是落下来,离开了就是离开了,什么也不会改变。维里塔斯曾告诉他哭泣是人类的本能,以前的他,是不知道何为哭泣,但现在的他,是不想再尝试去哭泣。

或许就像他曾经在萨尔索图给维里塔斯说过的一样,埃维金人不会哭泣,他或许依旧还是没能逃出这句话的囚笼,又或是一句不痛不痒却又暗含残忍的诅咒,这是他自认为的。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打破了诅咒,但现在再回首望去,却发现自己还被困在这个囚笼中。也许曾经有人将囚笼从外面打开将他拉了出来,但那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了,他发现自己其实还在囚笼之中。毕竟打开囚笼的人已经不在了,囚笼的门也就关上了。

他看着墓前的那束玫瑰,就像在纪念他死去的爱情,作为维里塔斯的爱人,他必须要在维里塔斯的墓前说些什么,他想了很多,从他们相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按着枪逼维里塔斯不松手,三枪空发后自己的笑容与学者的不满,萨尔索图的晨昏线,还有匹诺康尼的天空,他们的婚礼,庇尔波因特的阳光。

可他最后张了张嘴,只说出了维里塔斯你失约了,你曾答应过要和我去看海的。

他在墓前站了很久,参加葬礼的人群逐渐离去,而砂金还站在那里,手里还捏着拉帝奥的头饰,那枝金色的月桂,这是他们在飞船残骸里唯一能找到的有关拉帝奥的东西。他捏紧了那枝月桂叶,他感觉月桂叶在刺痛着他的手,明明不是什么锐利的物饰却扎的他很痛,他之前给维里塔斯戴过无数次这东西,此刻却觉得它给人的感觉格外陌生,就像他已经忘了以前没有维里塔斯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他感觉自己手上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估计是血,真奇怪,他以前怎么没有觉得这是什么锐利物品,现在却发现这玩意锐利的能将手扎破。

他感到自己的衣角被什么拉扯着,他转头一看,发现是斯特兰。

他才发现这家伙已经陪他站了快整整一天,连忙把那只手背过去蹲下问他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累的话就去那边坐一下。都怪他光顾着沉浸在自己和维里塔斯的回忆里结果把儿子晾在一边不管不顾,这孩子陪他站了一整天,估计和他一样饭也没吃水也没喝。砂金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个爸爸当的是如此失败,他感觉自己没了维里塔斯后就变成了个什么也不会的白痴,果然他这个人就跟卡卡瓦夏这个名字一样无能。

斯特兰摇摇头,他问砂金自己真的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吗?

砂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想脱口告诉他不是的,你父亲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要等很久才能回来,不过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孩子遗传了拉帝奥的智商怎么可能想不通维里塔斯已经死了这件事,况且还是他告诉自己的。他想,他还能怎么怎么说,告诉他我们其实还可以见到维里塔斯,只要我们都死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那怎么可能,哪有都死了就可以团聚这种说法。死了就是死了,没什么好解释的,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个聪明的孩子开口,他只能选择用无言的去回应他的儿子。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斯特兰浑身颤抖着,砂金抱住了斯特兰,安慰斯特兰至少你还有我,你爸爸还在这里,不要害怕,他告诉斯特兰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你爸爸扛着。

斯特兰缓缓回抱住他的爸爸。两人在相拥的沉默中度过了一段时光,就在砂金想把斯特兰带到一边去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时,斯特兰突然开口问他:

“爸爸,为什么那些人能在父亲的葬礼上哭的那么伤心?我也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

砂金感到一阵不可名状的恐惧蔓延至心头,让他感到害怕——茨冈尼亚的诅咒是蕴含在埃维金人血液里的,这是每个埃维金人所逃不开的,也是每代埃维金人所躲不掉的。

他很多时候都觉得斯特兰简直就是个小拉帝奥,性格和样子都随维里塔斯,他觉得没啥不好的,他觉得自己身上也没啥突出的优点,随维里塔斯反而还好点。可是他偏偏忘了,忘了斯特兰的身上,也流淌着和他一样的血液,他不再是最后一个埃维金人了。

不,不对,他想,他必须是最后一个,他必须是这个种族最后的见证者,埃维金人的历史必须翻篇,不应该再有人去承受这几百年来的诅咒与痛苦,他就是茨冈尼亚最后一个埃维金人。他必须要推翻这个诅咒,至少不能让别人认为斯特兰是埃维金人。他要把这个诅咒烂在心里,他死了以后,这个世界上将不再会出现埃维金人。

况且他已经打破了诅咒,就在他和拉帝奥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想,如果拉帝奥还在的话肯定会说他胡思乱想流泪和人的情绪与身体密不可分而不是和什么茨冈尼亚的预言诅咒有关。

他曾经选择相信,因为那是维里塔斯和他说过的,可他现在又不确定了,而且这次不会再有另外一个维里塔斯回答他了。

他看向斯特兰有些无措的双眼,那是双和维里塔斯几乎一样的眼睛,一样的赭金色,不过还带了些许稚嫩,眼角也没有画红眼影,小孩子就别跟着大人学化妆了,砂金想,就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

他理了理斯特兰有些散乱的头发,将它们别到斯特兰的耳后,就像当年维里塔斯取下他的眼镜那样,他开始回忆起当年维里塔斯在萨尔索图和他说过的话,其实学者并不是很会安慰人,但胜在说得有理,让人听的进去,也能让人接受他的那番话。

“哭不出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人并不是随时随地都需要眼泪。”

“但我们不能没有眼泪。”

“人们可以在难过的时候哭泣,也可以在愤怒的时候哭泣,甚至可以在高兴的时候哭泣。”

“所以斯特兰,你不用对此感到苦恼,因为流泪,是我们的本能;而拒绝流泪,是我们的选择。”

“我很高兴,你能成为一个有自主思想的孩子,人是能够支配思想的存在,而不是被情绪操控的机器。看来你已经完全懂得这一道理,我为你感到骄傲,我想维里塔斯如果还在的话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不过你要清楚一点,那就是我会接受你所有的情绪,不要筹码代价的那种。”

“所以不想哭就不哭吧,哭不出来就算了吧,从来都没有人要求你一定在维里塔斯的葬礼上哭泣,而且我想维里塔斯也不像看见你难过的样子。”

砂金看到斯特兰之前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了些许情绪波动,斯特兰的全身都在颤抖,他看到斯特兰的眼睛也变得发红,眼眶内也开始蓄满了泪水,斯特兰吸了吸鼻子,将眼睛睁的很大,似乎只要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只要这样他的父亲就不会看到他伤心难过的样子。

眼泪最终还是没能掉下来。

砂金看着斯特兰,对他笑了又笑,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看来我们的斯特兰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啊。”

那一年,斯特兰六岁。

 

 


  

*  

“我说,你真不打算接这次的任务吗?”

托帕接过砂金递过来的酒杯,浅尝了一口,顺便抓住想要去碰酒杯的账账,她把账账按在怀里,告诉它次元扑满是不可以喝酒的。账账顿时就蔫了下去,砂金看着托帕教训账账的场面觉得有些好笑,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与宠物无障碍交流的,而他现在和斯特兰的交流都显得有些生硬,感觉就像是必须要维持一段不必要的亲情于是选择形式主义与逢场作戏。

“偶尔喝一次又不算什么,你说是吧,账账同事?”

账账听到这话后又立马活蹦乱跳吱吱乱叫,仿佛就像是在强烈认同砂金的话,砂金顿时感觉有些汗颜,不是这家伙真的能听懂人讲话啊。托帕按住账账,吐槽砂金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账账能听懂人讲话只是大多数时候账账是选择性听懂别人跟它讲话罢了。还有你能不能不要再给他喂酒了你知不知道上次你趁我不注意给它偷偷喂白兰地然后它喝了以后就上蹿下跳满地撒欢了跑她抓都抓不到,只能跟在人家后面撵,还学野生扑满空间跳结果自己根本学不来那玩意儿直接蹦一下与地面亲密接触然后就倒地上进入婴儿般的睡眠。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家同事在她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成了脆皮扑满,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然后没想到自家同事一睡就是一星期她都不知道账账什么时候成了睡美人扑满。

“上次是我的问题,我也没想到次元扑满也会耍酒疯啊。”

砂金耸了耸肩,语气上略带歉意,如果不忽略他拼命憋笑的样子托帕可能真的会认为他是在诚恳道歉。“况且”,砂金又为自己添满了酒杯,上次它喝的是白兰地,那玩意儿度数高喝醉了耍酒疯很正常,这次我们喝的是马提尼,度数只有白兰地的一半,我相信账账肯定不会像上次那样喝醉的。”

“打住,这个话题就此跳过,反正账账是绝对不可能喝酒的。”托帕拒收砂金的诡辩,“扑满不能喝酒,我说的,而且公司已经出台了新规定说不能随便给次元扑满投喂酒水零食,违规者按比例扣除本月工资。”

砂金觉得很好笑,这怕不是托帕提出的申请规定,更好笑的是这规定还能出台。他浅抿了一口酒杯中的马提尼,感叹这么好喝的酒次元扑满喝不到真的是太可惜了。

“好了,回归正题。”托帕再次按住跃跃欲试的账账,“这个任务,你真不打算接吗?”

“不打算”砂金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要出差好几个月,那地方信号还不好,一想到我好几个月都有可能联系不上斯特兰我就难受。”

“那你还真是顾家呵呵。”

“没办法啊,自从拉帝奥走了以后我就只剩下斯特兰了。”砂金这么回答道。

回答砂金的是来自托帕的沉默。

两人在无言的沉默中对峙着,砂金怎么可能不想接这次的任务,他是个商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次任务背后的油水,不过高收益往往也代表着高风险,这就是为什么托帕要找砂金合作的原因,她需要一个赌徒来陪她赌,这样她自己就可以下很少的注但是却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任务完成后还能标注上两个人的名字。如果任务失败,那么她就可以做到以损失最小化成功脱身,而砂金自己就说不定了。

说到底同事之间还是纯粹的利用关系,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就会主动找上门来邀请,你要是拒绝那我们就此别过好聚好散谁也别碍着谁,反正别闹的最后撕破脸皮就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放在这里再适合不过。

“所以,你和你儿子最近怎么样?”托帕似乎有意缓和气氛,向砂金提了个能够打开他话匣子的话题。

“还能怎么样?就还是那样,你知道的,斯特兰就是那个性格,和维里塔斯一样的性子。”砂金没好气地回答托帕,“也不知道这几个月是怎么了,十几岁的孩子突然就进入了叛逆期,不愿意和我这个爸爸沟通了,心里有事也不愿意和我说,整天绷着张脸,你说他那张脸这么好看为什么就不能给他爸爸笑一下呢?”

“而且”,砂金越说越气,“最近这小子还变本加厉了,口口声声说什么最近要赶研究进度所以这段时间就不回来睡了直接在真理大学给他准备的宿舍里睡,你说真理大学那宿舍条件他能睡得好吗,这孩子从小就认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说他给出这种借口合理吗。他的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为了研究废寝忘食我估计他可能就直接在研究室里实在撑不住的时候象征性地趴在桌子上一会儿就叫睡觉。你说谁家睡觉是那种睡觉的?啊?”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让他必须回来睡觉?”托帕试探性地问了问砂金。

“不,我当即就给他打了十亿信用点告诉他这是你爸给你资助的研究经费,如果不够再跟我说,这个项目我砂金投了,研究经费多出来的你就当成是零花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前提是你得花的合法。”

“你真是钱多没地方花。”托帕无语。“抱歉砂金,说实话我真不感觉你像他父亲,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斯特兰的金主。”

她人生中让她感到无语的瞬间不多,但砂金就占了仨,一次是大半夜给她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喜欢拉帝奥,一次是在砂金和拉帝奥刚在一起时砂金和她炫耀不会吧不会吧怎么还有人是单身啊,还有一次就是现在,她真心觉得砂金是钱没地方使于是就可劲造。

砂金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我也说实话吧托帕,你这个玩笑可一点不搞笑。”

他看了看杯中在灯下摇曳闪烁的酒液,他听到托帕这番话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但从心底却又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徒劳。他对自己感到可悲,他现在确实也不像是斯特兰的父亲,平时和斯特兰的交流也越来越少,特别是斯特兰这几个月突然提出要搬到真理大学的研究所里住上一段时间,两人的见面寥寥无几。手机上的交流也不算多,每天都是问吃没吃饭吃的怎样,晚上给他发消息让他早点休息,就像公司的每日打卡一样。托帕说他只顾着给他资金上的支持,可是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长叹了一口气,抬头视线从酒杯上离开,看向坐在对面的托帕,开口说道:“给儿子的钱怎么能叫没地方乱花呢,我只是做到了一个父亲能够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况且,对于他我还能再做些什么呢?我根本就帮不了什么了,和维里塔斯不一样,我没读过啥书,斯特兰现在的研究我完全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帮他,不过我觉得我就算帮也帮不了什么。我除了给他资金上的支持他能够做自己喜欢的研究之外我又还能干什么呢?”

“他说要去真理大学的实验室那边住上一段时间,我也没啥好拒绝他的。反正他早晚都要离开我的,只是时间问题,一味的强留只会让人觉得这个家就是个囚禁飞鸟的笼子。”

“况且他离开我没什么不好的,他很聪明,完美地继承了维里塔斯的智慧。说不定哪天博识尊就对他投下视线了。现在的他根本就不缺橄榄枝,而他跟着我能做什么,跟我学赌博的技巧?怎么才能在赌场里称王?跟我来到公司结果发现他爸其实是个死刑犯?得了吧他留在真理大学可比和我在公司混好多了,我又不是维里塔斯,又做不到辅导他的研究,只能从物质方面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托帕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觉得砂金此刻就像有点怨念孩子不回家的空巢老人。或许是她因为真的没养过孩子吧,她承认从长远上看砂金确实比她考虑的多。从某种程度上说,砂金这些年确实因为斯特兰改变了很多,他现在可不怎么去赌场了,除非是必要的执行任务;每天按时下班能不加班就绝不加班;出差任务外派超过一个月的坚持不去,外派的过程中天天给斯特兰发消息问他今天你吃了吗诸如此类她都不想举例了。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砂金在尽力补偿斯特兰缺失的那另一份父爱,他在斯特兰的人生中一人饰演两角,砂金他的确是个很称职的父亲。

她尝试去安慰砂金:“他总会回来的,你给他发信息让他常回家看看你,他总不会拒绝的,现在的子女在离开父母后很多时候会选择一个比较具有意义的日期回去看看自己的父母,比如说父母过生日的那种时候他们就会回来给父母过生日,你要不想想最近有什么你们之间比较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没准那时候斯特兰就回来了。”

托帕看到砂金原本在缓慢摇动酒杯的手一下就停住了,酒杯里的一些浮沫被惯性洒在了桌上。她看到砂金的瞳孔在微愣后骤然增大,像是不可置信的想到了什么,猛地一下站起身,酒杯都差点被他撞倒。砂金拿出手机去翻消息,认真地盯了好一会儿后才放下手机。

“托帕,我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你,你是我的神。”

“三个系统时前斯特兰给我发消息,说他今天会回来。”

“而我差点就忘了,今天是我和维里塔斯的结婚纪念日。”

他怎么就能忘了呢,忘记了今天是砂金和维里塔斯的结婚纪念日。或许是因为那个名叫维里塔斯.拉帝奥的人在他的人生中消失了许久,久到他都快忘记他们的婚礼是什么样子了。他突然感到一阵后怕,他很怕万一哪天自己就忘记拉帝奥了,忘记他的模样,忘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像个不要命的疯子一样捏着拉帝奥的手往自己的胸口连打出三发空枪,他好怕忘记自己与拉帝奥的那次萨尔索图之行,他怕忘记那天晨昏线的壮丽景色,他好怕自己忘记那双曾映有他模样的赭金色眼睛。

他已经许久没看过自己和维里塔斯的照片了,他不愿翻开相册,里面装的都是他和维里塔斯的故事,越是翻开相册,反而越是在现实的伤口上再划上一道血淋淋的疤,仿佛在告诉他那个他必须接受的赤裸裸的现实:他的维里塔斯已经不在了,那个人已经彻底留在了砂金的回忆里。

他不愿意回忆和维里塔斯的过往,或许维里塔斯也在因为这件事生他的气,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一次出现在他的梦中。

你不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怎么和你解释呢,砂金苦涩地想。算算时间,估计这个时间点斯特兰已经回来了。砂金觉得很讽刺,连他们的孩子都记得住这个日子而他作为节日故事的主人公却差点忘记了这件事。他推开房门,大声叫着斯特兰的名字,告诉他自己回来了。

斯特兰从楼上下来,他和砂金说不用叫得那么大声他早就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动静。砂金朝斯特兰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笑嘻嘻的告诉他你回来我这不是高兴吗。斯特兰和砂金解释说他最近都在完成一个研究项目,想在今天这个日子给你,让你成为这个研究的第一个使用者所以为了推进项目能够取得快速进展这段时间才选择住在真理大学那边。

砂金笑着问他什么东西非得挑在今天送给他,斯特兰没有回答他,只是带着他带到了这栋房子的实验室,它之前的主人是维里塔斯和砂金,现在是斯特兰。

斯特兰打开实验室的门,砂金朝里面看过去,惊讶地发现里面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物投影。

那个人物投影长着维里塔斯.拉帝奥的样子。

“这是我们新研发出来的东西——名字叫虚物拟影,我们将之前的已经去世的人物通过程序计算重新复刻出来,并将他们的经历与留下来的智慧遗产用程序代码推算,这样我们就可以复刻出他们的性格,经过推算我们的研究项目和其被实验者的性格重合度最高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三。”

“这是我们能做出来的最高数据。”斯特兰在电子屏上划动着数据,“我们一开始试过很多人,但成功率都不高,正当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我想到了维里塔斯.拉帝奥,我想我对他应该是了解…”“够了”砂金不耐烦地打断斯特兰的话语,“所以你就将主意打在了他头上?”

斯特兰点点头,“我想比起用程序推算出其他人或许没有用程序推算出维里塔斯.拉帝奥来得准确,至少我曾经和他相处…”

砂金将手在实验台上狠狠砸了一下,硬生生地打断了斯特兰的话语。“我看你也是没轻没重,居然连父亲都不会喊了。”砂金的声音冷冷的传到了斯特兰的耳边,让他感到一阵寒意,砂金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他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下自己的心绪。“你知道的,我在实验室呆惯了,实验室里大家都叫全名,我不能搞特立独行叫他父亲,哪怕这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

“在项目送去审核之前,我想先给你看看。你觉得虚物拟影复刻的维里塔斯.拉帝奥效果怎么样?你可以去和他沟通一下,至少我觉得还是比较还原的。”

砂金笑了笑,“所以你这是变相承认你把你父亲当成实验对象?他都死了你就不能放过他吗?”砂金尖锐的声音传到斯特兰的耳边,他感到很震惊,砂金从来都没有这么和他说话,平时都是嘘寒问暖关心他身体或者是问他最近缺不缺研究经费,就算是很久以前自己不懂事犯了点小错误砂金也是温和教育,告诉他这次犯了下次就尽量避免。他已经这个项目上花费了小半年,就想着趁这次砂金的结婚纪念日给他个惊喜。

可事实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不仅没有看到砂金高兴的神情,等来的反而却是砂金的愤怒。他看的出来砂金是真生气了,和以前的生气完全不一样的那种。砂金看他的眼神从来都没有这么冷过,这让他感到一阵无由来的害怕。

“你根本就不愿意叫他父亲,因为这是你的实验项目。某种程度上说你才是这个实验项目的父亲。”

“既然你都不愿意叫他父亲,那我凭什么承认他是我的维里塔斯?”

“我看你就是平时顺风顺水惯了,是我把你保护的太好了,都没有让你经历过什么挫折,我看你人生中经历过最大的挫折就是维里塔斯死了。”

“那么现在我告诉你,你这个东西,做的根本就是一塌糊涂。你凭什么能觉得你能复刻出另一个维里塔斯?就因为你是他的儿子?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他之前的学生都比你了解他你凭什么能觉得你很了解维里塔斯?百分之七十二的数据是谁测的?是你一个人测的?那你可真是厉害。一个人就把数据做完了。”

砂金的话很伤人,刺的斯特兰心底发痛,他甚至都没有试一下就否定自己的研究。抬高了自己的音量:“你凭什么说我不了解他?他可是我的父亲。”

“就凭我是你爹,我了解维里塔斯,我更了解你。你凭什么能认为你能重新复刻出一个维里塔斯?”

砂金一把揪住斯特兰的领子,他发现斯特兰已经比自己高了一点,明明他感觉那个小蓝莓头还发生在昨天的事情,而今天这个小蓝莓头就变成了比他还高了一点的家伙。他猜得出来斯特兰想进行这个研究的初衷,可当他真的看到虚拟的维里塔斯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

“他都已经死了你能不能放过他?”砂金朝斯特兰吼道,“造出个冒牌货有什么意义?啊?你说话啊?”他质问斯特兰,你凭什么觉得你能造出一个维里塔斯,你凭什么能觉得你我看到这东西会高兴,你凭什么觉得那个虚假的影像能代替他的维里塔斯,你凭什么觉得那个虚假的影像能够治好这个家庭曾经留下的伤疤。

斯特兰一把推开砂金,或许是没用好力度,让砂金往后踉跄了两下。他真的什么都瞒不过砂金,这个项目选择维里塔斯确实有他的私心存在。他当然知道差距会很大,但砂金,凭什么全盘否定他。

“你要是不愿意接受可以不接受,但我必须把这个项目进行下去,你要知道这个项目一旦成果就绝对会推动学术界的发展。”

他推开实验室的门走了出去,徒留砂金一个人在实验室。

 

砂金听到了房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知道这会儿斯特兰估计已经被他气得回真理大学了。斯特兰在生气,他何尝也不是。他颓废的靠在墙边,只能感受到一种无力席卷了他的内心。他搞砸了一切,还把斯特兰气走了。他何尝不知道斯特兰其实是为他好,但是当他看到那个泛着激光粒子的维里塔斯时,他真的忍不住心里的怒火。

他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距离他上一次情绪崩溃是什么时候来着?他问自己,哦对了是之前在萨尔索图他的维里塔斯打算直接离开留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苦笑着,我说维里塔斯你都死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吗,哦不其实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罢了。他知道虽然自己整天跟个没事人一样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接受维里塔斯的死。真正走不出去的人明明是他,所以他根本就不能接受另一个和维里塔斯很像的存在。他太难过了,他头脑发昏把自己的怒火全部都撒到了斯特兰的头上,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斯特兰已经走了,明明他今天还专门打算回来住的。砂金想,是他搞砸了一切,在他和维里塔斯的结婚纪念日上。

“对不起,维里塔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真是个令人失望的父亲。”砂金低声呢喃着。

“可是你知道吗维里塔斯,我真的好想你。”

砂金突然发现维里塔斯走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间。

那一年,斯特兰十六岁。

 

 

 

 

“所以,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啥?”

托帕朝玻璃窗望过去,砂金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睡着,脸上还带着呼吸机。说实话她是真的没有想到砂金会在大半夜给她打那通电话问她你之前的邀请还作数吗,她一开始也没多想就说如果你来我随时欢迎。结果等砂金来的时候她才发现砂金的状态不对劲,她问砂金发生了什么事让我们日理万机陪孩子的砂金先生突然有空接我这个棘手的任务。砂金和她说自己想接个任务出去散散心,托帕问那斯特兰呢,你和他说过没。砂金突然沉默了,托帕基本就猜到发生什么了,她也不好再过问毕竟她是局外人。不过让托帕没想到的是砂金就像是一下又回到了他们二十年前最初合作的那个样子,那个时候的砂金还没遇着拉帝奥。那时候的托帕觉得砂金就是个疯子不要命地赌,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过托帕没有想到在二十多年后会再次看到砂金这么赌,现在想想她都觉得有点后怕,没想到真的会有人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她这次的邀请确实是有自己的目的,砂金的确是合适的人选。不过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砂金会百分百拒绝她,不过她还是想试一试。她并不会对拒绝的结果感到出乎意料,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砂金突然告诉她自己想接这个任务你之前的话还算不算数,那当然算数,她这么回答砂金。

说实话她其实不关心砂金和斯特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和她没什么关系。不过她她感觉两人之间的矛盾应该不小,不然砂金为什么一反常态赌的那么不要命,她已经很多年没看到砂金这么这么赌过了,准确来说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砂金去过赌场了,问他他还说现在不太爱赌了年纪上去了身体遭不住,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托帕说我信你个鬼,还不是想给斯特兰做个好榜样,真没想到赌徒会就此收手。砂金给托帕回了个微笑,没有再回答她。

“说实话,他这次算是用自己的命换来这次任务的成功。可以说是主要大功臣,如果他命够硬醒的过来那他算是赚到大的了,估计到时候职位还能再升一级升到p47。我还以为他要在p46混吃等死一辈子呢。”托帕看向旁边沉默的斯特兰,斯特兰没有回应托帕,只是安静的盯着里面的砂金。

过了一会儿,他转头去问托帕:“托帕姐,你说,真的是我错了吗?”

斯特兰把那天的经历描述给托帕,托帕只觉得心累,“你们父子俩真的是一脉相传的气人。”

“说实话,砂金的生气也不是不无道理。虽然你本意是好的,我想砂金也知道这点。”

“但问题是你的实验对象是拉帝奥教授,我想这就是他生气的原因——你想再创造出一个拉帝奥教授,但在砂金的眼里,拉帝奥教授是无可替代的存在,至少我认为,砂金不会接受对着一堆代码叫维里塔斯。”

托帕又转头看向玻璃窗里面的砂金,砂金还在睡着,“我不清楚在砂金眼里拉帝奥教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有一点我是感觉得出来的,砂金的确因为拉帝奥改变了很多。当然,他也为了你改变了很多。”

“我猜他应该没有告诉过你他以前的手笔吧?既然他这么多年都没告诉你那我也没有拆穿他的兴趣,反正你总有天会知道的。”

斯特兰低垂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他有些微愣地看向托帕,“你是说他以前干过什么吗?他只和我说过他现在在公司里面当高管。”

托帕听了这话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对上斯特兰有些不解的眼神,“是,他的确是公司的高管,这点没错,他很久以前就当高管了,某种程度上说还算是我的前辈。”

“看来砂金真的把你保护得很好,好到让你对公司的了解就像是张白纸。”

“斯特兰”托帕对他说,“这个世界远比你认知中的复杂,人心与社交,感情与利益永远都是无法估算的。星际和平公司是整个宇宙中最大的经济体,公司高管可是一块肥肉,多少人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呢,巴不得抓住我们的把柄把我们拉下水。”

“我们的任务可不是成天坐在办公室看看文件里或者说是去别的地方出差当公费旅游。像我和砂金这个级别的,职位高,代表的是接取的任务难度高,风险也大。”

“让我想想”托帕偏了偏头,“他之前有个任务是和匹诺康尼有关的,那个任务差不多把他半条命都折腾没了。要不是你父亲给他兜底,在他几乎没有退路的时候给了他提示,说不定现在可能都没有你。”

“我有多久没看到砂金这么玩命般赌了?”托帕叹了口气,继续向斯特兰说道:“至少在他只有你了以后我就没看见过他这么赌了,很多要出差很长一段时间的任务也基本不接,我还以为他要在现在这个职位混吃等死一辈子。”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以一个什么心态才选择接下这个任务,他原本都拒绝我了来着,那天晚上突然给我打电话问这个任务还能不能接。第二天他来找我的时候,我看的出来他的状态是很差的,还非得装出个没事人的样子,没人和他说过他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吗?虽然我还没见过砂金哭的样子。然后任务完成,结果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他受了重伤,现在还没醒过来,不过医生说他快醒了,但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说实话,我不关心你们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冲突,毕竟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我要向你强调一件事——看在砂金和我提起过这么多次你的故事的份上。砂金他,真的只有你了。”

庇尔波因特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斯特兰这才发现原来他和托帕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下午。“你聪明,善良,品学兼优,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研究项目,要知道你现在只有十六岁啊,你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你会遇到新的朋友,或者拥有自己的爱人,甚至可能有一天会被博识尊赏识,你很有可能会超过你的父亲——维里塔斯.拉帝奥。你的世界还有许多可以书写的篇章。”

“但是你要知道,砂金的世界,就只剩下你了。”

 

 

 

 

 

 

“所以你当年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砂金从工位上抬起头来,看向旁边正在处理事务的托帕。托帕现在正在被某个星球欠了公司一大笔钱的烂账烦得焦头烂额,哪儿有心情去回复砂金的问题。“不是你都问我这个问题快两年了,我真忘了我之前说了啥,为什么会有人一定要记住自己曾经说过什么话啊?话说你怎么不去问你儿子这个问题?”

砂金摊了摊手,做一个无奈的动作。“我早就问过他了,他又不说。当时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他我都不知道怎么怎么跟他解释我的情况,结果他直接和我开口说是他的问题,他不该不考虑我的感受只在意研究,还说自己以后不会再进行这个项目的研究了。”

“我哪里是因为斯特兰的研究而感到生气,说实话我觉得那东西如果真能研究出来估计对他们学术界的影响挺大的,” 砂金叹了一口气,将手边的报告放到一边,“我只是,心里过不去罢了。”

托帕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转过头来看向砂金,砂金的脸上带有着少见的落寞,眼底也像抹了一层化不开的愁绪。她知道砂金大抵又是在回忆拉帝奥了,他最近提到拉帝奥的次数突然变多了,问她还记不记得他们铁道追击队在黑塔的模拟宇宙中大战虫子的事情,托帕说就算再给她三十年她都不会忘记那个会不断分裂的虫子,账账都快转成风火轮了虫子都还没打完,她真的恨不得变成智识直接给那群虫子来个群攻。砂金笑了笑说看来你还记得很清楚嘛,托帕回复他说这么恶心的玩意儿忘记了才奇怪好不好,砂金表示赞同,回复她说这东西忘记了才真的奇怪不是吗。

正当托帕还在回想这虫子当时到底有多令人生理不适时,砂金突然站了起来,刚才的落寞表情也烟消云散。他告诉托帕今天是斯特兰十八岁生日,他必须早点回去给斯特兰庆祝这个极具意义性的日子。

“那行啊,反正你工作也完成的差不多了也没人拦你,不过你走的时候记得把你手机带上,你最近怎么老是忘记带手机回去。”

砂金朝托帕摆出个放心的手势,“我这次走的时候把手机拿在手上,别担心我看不到你发给我的工作消息。”

托帕在心里吐槽手机这种东西不就是拿在手上的吗?不过她不想和砂金争论这个问题,她现在还要处理手头这个棘手的债务,让砂金下班了就赶紧走,别待在公司影响她加班。

砂金从公司大门走出去,想给斯特兰发个消息告诉他自己下班了马上就往家的方向赶,拿出手机却发现无论他怎么点击屏幕手机都只能显示出一片黑屏,估计是自己昨天把手机忘在公司里然后今天来公司的时候又忘记给手机充电了。算了无所谓,他想,反正公司离家也没多远,等他回家了直接给斯特兰发消息也不迟,反正斯特兰估计还要再晚一点才能从真理大学那边赶回来。手机没电可不能破坏他想好好给斯特兰庆祝十八岁生日的好心情。

他沿着街边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反正就沿着这条街走就能到家,他这么想着,继续向前面走去。维里塔斯,你知道吗,今天斯特兰就十八岁了。说实话砂金真的很想好好批评一下拉帝奥,明明是他们孩子那么重要的一个日子他反而又缺席了。不过你又不是只缺席了这一次,他想,或许过两天他应该和斯特兰一起去看看维里塔斯。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庇尔波因特的路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它晚时的工作。

砂金这才发现自己想的太过入神,没有仔细看路结果一不小心走错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沿着这条街道走了多久,兴许是很久吧,他感觉这条街道的这个路段他印象里从来都没看见过。估计还得看一下自己到底走到了哪里,这个时间段,斯特兰应该已经在往回赶了,甚至有可能都已经到家了,他应该先给斯特兰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可能要等会儿才能到家。当他拿起手机的时候,看着无论怎么触摸都只能显示一片黑暗的屏幕,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手机没电,他原本想赶紧回家充电给斯特兰打给电话。现在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去,他接了个路人的手机,打算先给斯特兰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这边出了点小意外,可能还要等会儿才能回去。

可当他打开手机通讯录的拨号键盘时,他却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屏幕上的拨号键盘有些发愣,心中被隐藏的不安在此刻被无限放大,面对着拨号的键盘,他竟然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借手机的那个人看砂金拿着手机什么也不干有些不耐烦,问他你还用不用,却发现砂金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砂金有些尴尬地抬起头,有些慌乱地将手机塞回那个人的手中,告诉那人谢谢他已经不需要了。他手忙脚乱地离开了这里。

他记得是往这里走的。

他拼命地朝前面跑去,周围的街景让他感到陌生,他就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游客,根本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走。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巨大的迷宫中,无论他怎么走,都像是在不断地绕圈子,永远都找不到迷宫的出口。他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办,他除了跑还能做什么,站在那里傻傻地等着,那可不行他还要回去给斯特兰过生日,他不能把斯特兰的生日搞砸了,还让人家来找他。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他记得是在这个路口右转,他想试着去赌一下,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怎么会有人连回家的路都不知道还要去赌一下。仿佛就像是有什么支柱轰然倒塌般,他有些颓然地停了下来,周围的人群如同潮水般从他身旁涌过,他可悲地发现自己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砂金拉回思绪,他转头望向声源处,发现是斯特兰。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托帕姐说你早就从公司离开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砂金没有回答斯特兰的问题,反而是抛给了斯特兰一个问题。

“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就打开手机的定位追踪你到底在哪里,结果没想到你在这边,跑的离家相反的方向去了。”

“我的手机不是没电了吗?你怎么找的定位?”砂金有些疑惑,朝斯特兰提出这个问题。

斯特兰有些不解地看向砂金,语气中也来了些奇怪:“定位系统是单独装在手机里面的,是独立的系统,和手机有没有电没有关系。当初给手机装定位不是你的提议吗?”

砂金这才想起来原来他的手机里还装有定位,还是当年他主动提出来的。他早就忘了这件事,斯特兰还记得。

他想,他真是个失败的父亲,还要让自己的儿子来找自己。今天明明是斯特兰的十八岁生日,他原本都想好要怎么庆祝斯特兰正式步入成年了,但最后他还是搞砸了斯特兰的生日。

他尝试张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忘了,我忘了手机里面还装了定位。”

“我借了一个人的手机,想给你打电话,但发现我根本就不知道该输些什么。”

他的声音染上了一丝苦涩,他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有天会崩溃。

“斯特兰,我把你的电话号码给忘了。”

那一年,斯特兰十八岁。

 

 

 

 

 

“为什么你还要去上班?”

斯特兰从来都没有这么生气过,他一直都觉得砂金听得进去他说的那些话,他给砂金做了大量的科普,他不相信砂金不会把这东西放在心上,那可是他自己紧密相关的。他告诉砂金现在还在早期阶段,如果对其进行干预,或许还能延缓阶段。但他没想到的是砂金前脚答应他自己一定会积极配合治疗,后脚就出门去公司上班。砂金的状态已经不如从前了,他不敢去想如果砂金还要去接像两年前那种任务后果会怎样。砂金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差,事实上斯特兰根本不清楚砂金到底持续这个状态多久了,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症状的,砂金告诉他就是最近,他知道砂金在撒谎,如果是最近才开始出现这个症状不可能会到忘记他的电话号码和回家的路这个地步。斯特兰推断砂金应该是在早期轻度认知损害阶段的中后期,这个阶段通常持续一到三年。也就是说砂金可能在两年前就已经有这种类似的症状,只是当时砂金并没有把这件事往自己是患病的方向上靠。

他经常听到自己的同事吐槽自己的父母老是听不进去自己说的话,总是觉得自己没有错,性格执拗根本听不进去劝。他当时还暗自庆幸砂金不属于这类父母,结果他现在觉得砂金和他同事口中的父母简直就是如出一辙,都和他说了现在你应该好好配合治疗然后赶紧把公司的工作辞掉,嘴上答应地痛快然后第二天就跑出去上班了。公司高管这个职业到底是有多诱人让砂金生病了还要坚持天天往公司跑。

“这点你不用担心,公司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等到时候我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我就去配合治疗。”砂金这么回复他。

又来了,每次斯特兰听到这句话都是气不打一处来,谁知道公司高管的工作还要忙多久,工作不都是手头的还没忙完然后又被扔了一大堆过来。他这几天和砂金讲解过很多次阿尔茨海默症的发病原理和阶段,告诉他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把你公司高管的工作辞掉然后积极配合治疗。治疗永远都是越早越好,虽然他没有告诉砂金——阿尔茨海默症其实现在几乎没有痊愈的可能,他们能做的,只有尽量延缓它的发病阶段。

“你说的好听,公司高管的工作什么时候能忙完?不是我真的不理解这个工作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你一直抓着不放。”

砂金原本有些低垂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斯特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们的角色已经对调了。原先都是他站着,斯特兰坐在沙发上,虽然他不会说话的语气不会那么冲。

他该怎么去解释这件事情呢?他其实也不是那种满脑子只想着赚钱的人,不过公司的确是把他当成赚钱的工具。他也的确是这么看自己的,毕竟至少这还代表了在公司的眼中,自己还算是有价值的存在。他不敢去想到时候自己如果真的被公司发现了自己患有阿尔茨海默症公司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至少他之前用命换来的东西全没了,他估计自己的那块基石是绝对会被收走的。他确实应该按照斯特兰说的,把工作给辞了然后安心养病。可成年人的世界做的哪有说的容易,脖子上的那块印记就注定了他这辈子就是给公司打工的命。他曾经告诉自己这是绝对不能告诉斯特兰的秘密,他可不想让斯特兰知道他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前奴隶加死刑犯。他原本想把这件事情烂在心里知道他死去,至少他要在斯特兰的面前扮演一个和其他正常家庭一样的普通父亲,他在斯特兰降生的那天起就用衣领将脖子上的那块印记遮住了,一直到现在斯特兰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这块印记。他从没告诉斯特兰自己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还是个喜欢玩命的疯子。可是这一切在维里塔斯走后他就再也不是了。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正常人,但是斯特兰需要一个正常的父亲,他必须把这个角色扮演好,虽然他最后还是一个让人失望的父亲。

他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把头稍微偏了过去,将衣领稍微扯开,露出了他曾经掩藏了整整十八年的标记。他看到斯特兰的眼神从震惊到不可置信,他早就猜到斯特兰的反应会是这样,毕竟任谁也不会轻易想到公司高管会和奴隶死刑犯扯上关系。当斯特兰看到自己的那个印记时,他竟然感到有一种诡异的解脱,就像是终于结束了一场漫长的表演。他想在斯特兰眼里,他一定是个失败的父亲。

“公司高管的辞职可不是说说而已,斯特兰。后续会有很多麻烦的事情,我一时半会儿可能脱不了身,不过别担心,给我点时间,我能把它解决好。”

他指了指脖子上的那块印记,“这东西你不用太在意,是我当高管之前留下来的。”他想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如此沉重,也许是他现在没什么力气吧。他他然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老了——虽然他现在才四十多岁,不过哪有四十多岁就得阿尔茨海默症的?好吧他就是。他其实很多时候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四十多岁了,他甚至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时间抛弃了,他在之前几乎感受不到岁月在自己身上流逝,模样也和以前大差不差,就是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一点不太明显的褶皱。现在他生病了,命运这次又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仿佛是要把时光曾夺走的悉数还给他般,仿佛潮水全部涌向他把他淹没。他觉得自己迟早会有一天会溺死在岁月中。

“斯特兰,成年人的世界真的有许多的无可奈何,很多时候你都会发现你其实根本就抓不住你所珍视的东西。有的时候你甚至会可悲地发现你连现在所拥有的东西都可能会在某天在你的手中转瞬即逝。”

“你的时间还有很多,许多道理你会慢慢懂得。但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砂金死的很突然。

突然到没人会想到他在这个时间点突然死去,突然到斯特兰在接到公司的人打过来的电话时还以为是什么老套的诈骗来电。

和拉帝奥如出一辙的死法,依旧是飞船失事,斯特兰有理由怀疑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事故。

和十二年前拉帝奥死的时候一样,没有找到尸体,不过砂金的飞船残骸比当时拉帝奥的更惨烈一些,飞船的基本框架已经完全损坏,他们在砂金的飞船中只找到了一枚闪烁着奇异色泽的砂金石和一个带有血迹的耳坠,其他关于砂金的东西什么都没有找到。

和拉帝奥的葬礼截然不同,砂金的葬礼只来了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基本上都是他的同事,他除了托帕其他人都没见过,他感觉这些人就像是象征性地走了个过场,在砂金的墓前稍微站了一会儿就因公务缠身匆匆离开。只有托帕给砂金带了一束花,算是纪念他们合作二十多年的情谊。

说实话斯特兰一开始其实是不相信砂金就这么死了,极其潦草的死法,和他的人生一样潦草,就像是在一张白纸上涂涂写写结果到最后只留下了一团墨迹,根本看不清到底写了什么。虽然他是砂金的儿子,但他其实根本就不了解砂金,他知道十八岁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曾是个奴隶,还是个公司的死刑犯。如果不是砂金主动告诉他,他可能再过几年都不知道这个事情。他发现自己对砂金的了解真的可以说得上是寥寥无几,他是来自哪里,为什么当过奴隶,为什么还是死刑犯,为什么托帕说他是个赌徒,这些他统统都不知道。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问出这些问题,那个人就已经不在了。

他们明明说好了,等砂金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他陪砂金去治疗阿尔茨海默症,虽然他根本就不敢保证这个病能够被治好,不过他现在不用担心这个顾虑了,因为砂金已经死了,他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

他从心底生出来一股无力感,砂金之前和他说其实很多时候你根本就抓不住自己珍视的东西,他现在感觉到了,砂金是他唯一的亲人,在自己的父亲维里塔斯去世后砂金一个人把他抚养长大。他对砂金无疑是爱的,但他从来不知道怎么表达。事实上他并不知道怎么去表达情感,砂金没有教过他,不过他感觉砂金或许也不会表达情感,所以他也没有教过自己。可能曾经有个名叫维里塔斯的人教过他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那个人在十二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他永远地活在了斯特兰与砂金的回忆里。而现在,砂金和维里塔斯,他们两个人永远地都活在了斯特兰的回忆里,某种程度上说,这或许也算是一种团聚。

正当他还沉浸在回忆里时,一个装着优雅的女士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好斯特兰先生,很抱歉打扰你。”

“自我介绍一下,我想你应该是不记得我了。我是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石心十人】之一的成员翡翠,同时也是砂金的上司。”

斯特兰不解地开口:“抱歉,你说我不记得你了,请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女士向他露出了一个优雅的微笑,“当然,不过我想那是很久以前了,那个时候拉帝奥教授还活着。”

“砂金的死对于我们而言意外,我谨代表公司表达沉重的悼念。不过我现在想向你提出一个不情之请。那颗砂金石,你应该知道吧?在飞船上找到的东西,我现在要以公司的名义将那块砂金石回收。”

斯特兰没有想到公司能够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明明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收他的遗物。

“对于你而言,这块砂金石或许是他的遗物,”翡翠拿出梳妆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容,“不过对于公司而言,这不过只是在回收砂金的剩余价值罢了。”

“这颗砂金石当年是我给他的,不过更准确来说是他拿自己的命换的。现在他人死了,我们自然要回收基石,【石心十人】不能老是有位置一直空出来,公司需要下一个【砂金】。”

斯特兰突然觉得很讽刺,女人的立场堂而皇之,对这场谈判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不过的确如此,他一个孤单的学者怎么可能会在与公司的谈判中胜出。女人的背后有公司的支持,而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他也觉得自己真的很好笑,有点单纯地过头,这么多年来居然从来都没怀疑过自己的父亲——砂金这个名字是个假名。他现在回首望去发现砂金在扮演父亲这个角色上简直就是漏洞百出,而他居然一点都没发现,砂金就这么骗了他十八年,他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可笑还是可悲。

砂金和他说人其实根本就抓不住自己所珍视的东西,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你拿走吧,翡翠女士。”他听到自己疲惫的声音。

女士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会不同意,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答应了,斯特兰先生,我谨代表公司感谢你作为逝者家属对公司的支持。”

女人收起化妆盒,仔细的盯着斯特兰的模样,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盯着斯特兰的眼睛端详了好一会儿。在斯特兰有些感到不自在的时候开口说了话:“你长得和拉帝奥教授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很漂亮。”

“我想砂金应该很庆幸你和他长得不像,尤其是你的那双眼睛。”

她似乎是有些感慨,转头看向砂金的墓,酝酿了好一会儿,说了一句:

“宇宙中的最后一个埃维金人,从此在这里长眠。”

她没有在理会斯特兰的表情,径直离开了,独留斯特兰一个人思考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宇宙中的最后一个埃维金人…他在人文这方面还没有特别涉猎过,埃维金人估计是某个星球上的种族。不过为什么是最后一个埃维金人,按理来说他是砂金的孩子,那么砂金就不能算作是最后一个埃维金人,最后一个埃维金人应该是他才对,可是为什么翡翠女士会这么说砂金。在他们的眼中,自己其实是算不上埃维金人吗?

就在斯特兰还在思考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到那个发信息的人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发件人那栏赫然写着砂金二字。

他给斯特兰发了一个坐标。

“我在这里,快来。”

 

 

 

 

 *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砂金。

关于飞船失事,他怎么在事故中逃出来的,关于那个印记,为什么是公司的死刑犯,翡翠女士的话时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用砂金这个假名,还有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可当他真的按照坐标找到砂金时,他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砂金的坐标位于某个以海滨文明为主的星球。

这颗星球没有过多地被商业化,保留了许多原始的景色,没有耸立的海滨酒店,只有一些错落有致的海景房屋,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里真的就像是网上那些旅游景点所宣传的,不被打扰,远离喧嚣的风景照。

当斯特兰找到砂金的时候,正赶上了这个星球上的日落。

他发现房门没有所,敲了两下便索性推门进去。进去后就看到砂金站在落地窗前注视着海边的日落。他发现砂金的发尾有些被烧焦了,耳朵上也有沾有些许干掉的血迹,衣服上也落有些灰尘。他似乎在飞船失事后没来得及打理自己,斯特兰想,他静静地注视着砂金的背影,他们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夕阳在夜色中彻底褪去。

砂金转过头来,看到斯特兰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他笑着朝斯特兰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站在那里有多久了?”

“刚来没多久,就站了一小会儿。”斯特兰回答他。

砂金又转过头来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在海上蔓延,他盯着那片海看了许久,过了一会儿才张口说话:“现在我可以在这里安心接受治疗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养病吗?”

他的思绪忽然就被拉向很远的地方,在那个庇尔波因特洒满阳光的下午,他的维里塔斯主动和他提及要去看海这件事情,而他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当时维里塔斯和我约好了要去看海的,这里是他选的坐标。”

“我替他看过了,的确是很漂亮的海。”

这可惜当初说要陪他去看海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当初的他设想过很多场景,他和维里塔斯漫步在沙滩上,他们牵着手,沿着海岸线走着,看海,看海上的星星与月亮。看海上的日落。他曾记得他的姐姐和他说过,海的尽头就是黎明。那时的他没见过海,也不知道什么是黎明。过了很多年,当他以为他终于等来了余生的幸福时,命运却又猝不及防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而现在,当他孤身一人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了茨冈尼亚从不曾拥有过的景色,看到了他在童年时最憧憬的东西时,他没有得到一种满足感,反而是感受到一种万物都从他身边离开,独留他一人在原地的落寞。

“你想听卡卡瓦夏的故事吗?”砂金开口问斯特兰。

斯特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

砂金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开始了叙述,从茨冈尼亚的黄沙讲到萨尔索图的晨昏线,从庇尔波因特的阳光讲到匹诺康尼的天空。从那个卑劣的埃维金奴隶到公司不可一世的赌徒高管,从他和维里塔斯的婚礼到他去参加维里塔斯的葬礼,从斯特兰的出生到斯特兰的成年,他讲的很慢,斯特兰感觉这些故事像是来自远方的民谣,向他娓娓道来一个人的一生。那是砂金的一生,也是卡卡瓦夏的一生。砂金讲的很慢,中途还有些停顿,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继续讲下去,斯特兰知道砂金兴许是回忆不起那些细节了,不过至少现在砂金还有时间和机会去慢慢回忆,说不定还能想起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不知道砂金,又或者是卡卡瓦夏再等过一段时间后还能记得多少。但至少现在,砂金不再是那个精心伪装的角色,而是愿意将自己的人生分享给自己孩子的父亲。

斯特兰从来都没有想到砂金的人生竟如此惨淡,他突然想到两年前砂金说自己被保护的太好了,顺风顺水惯了,他还不以为然,砂金怎么可能会和他感同身受,实验室的研究失败是不可避免的,他的人生怎么可能说得上一帆风顺,可现在对比起来,他觉得自己当年简直就是意气用事。他根本就无法想象砂金是怎么一路走到今天的,这次是他无法和砂金感同身受。

“事实上我其实很庆幸你和我完全不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砂金对斯特兰说。

斯特兰有些诧异,如同翡翠女士说的那样,他们的话语在此刻交叠重合,他突然想到之前一直憋在心里的一个问题:“翡翠女士在你的墓前说,历史上的最后一个埃维金人,长眠于此。”

砂金愣了一下,随即开始大笑起来,他在斯特兰不解的目光下笑了好一会儿,最后笑得被自己呛得咳嗽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她说得没错,最后一个埃维金人长眠于此,再过一段时间,等我那天真的死了。这个世界上将不再存在埃维金人。呵,这算是翡翠女士对你的认可吧,至少大家看到你的时候想到的都是维里塔斯.拉帝奥的儿子斯特兰.拉帝奥,而不是那个狡猾的维金埃人或者是砂金的孩子。”

“你很聪明,现在也拿到了好几个学位。斯特兰,我想维里塔斯也一定和我一样,为你感到骄傲和自豪。”

砂金抬手去摸斯特兰的头发,打算像当年一样揉揉这孩子的头,虽然斯特兰已经成年了。他一下就感觉时间突然变得好快,那个小蓝莓头感觉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今天这个小蓝莓头就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或许时间真的不等人吧,而他现在就是那个被时间,被世界远远抛在身后的那个。

“斯特兰,如果有一天我把你给忘了,请不要原谅我,因为我也无法原谅自己。”

 

 

 

 *

两年后。

斯特兰看着关于阿尔茨海默症的研究报告,陷入了沉思。

他这几年因为砂金的缘故,专门投身到关于阿尔茨海默症的相关研究,虽然参与了不少的研究与调查,但结果都是收效甚微。也对,困扰了好几个琥珀纪的疾病怎么可能会因为他的到来就被解决掉。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他只是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只是他开始着手了解这个领域后,才发现这个领域的进展是多么缓慢。β淀粉样蛋白假说一直都是这里领域的主流研究方向,两个琥珀纪前某权威学者发表的一篇论文更是证实其学说的合理性。这么多年以来,人们一直在尝试研究出关于β淀粉样蛋白的创新疗法,可结果都收效甚微。

他最近收到一个委托,让他帮忙评估一款研新药的数据是否准确,在阅读和分析完大量的背景与数据后,他找到了这篇来自两个琥珀纪之前发表的论文。这篇论文他已经翻来覆去读了一个星期,全篇论文逻辑合理,数据充分。可是每当他再次打开这篇论文翻阅时,不知为何总是有种怪异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似乎有一种全篇论文阅读起来太顺的感觉……?就像是一次性就直接得出了实验结果……?然后就直接开启了相关研究领域的热潮,可是这么多年来关于β淀粉样蛋白的研究几乎可以说是鲜有成功,研究成功的一次还有数据造假的嫌疑,那为什么这篇两个琥珀纪之前的论文一下就直接得出研究成果?

压下心中的那份疑虑,他再次打开粒子屏,点进那篇论文。

许是因为点的太快的缘故,他一不小心连点点进了论文的数据图片,当他刚想从图片上退出去从头开始再看时,他突然间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连忙把图片放大缩小观察了好几次,又连忙切出其他的数据研究图片,又重复放大缩小好几次。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些关于研究的数据图片,每一张,均有疑似修图过的痕迹。

有一个不安的预感在他的心底蔓延,他现在有个很可怕的猜想,一旦说出去后,他不知道这会在学术界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或者这对于那些病人家属来说,这是个多么令人崩溃的真相。

而他不仅是研究的学者,更是病患的家属。

如果他说出去,又会有多少人会相信他,又有多少人会愿意相信这个令人崩溃的真相,许多人或许就盼着相关的新品药上市,现在你跳出来告诉他们,这个东西是假的,几年的幻想瞬间就化为泡影,仿佛在嘲笑他们的等待都是徒劳。又有几个病人的家属愿意去接受这个残忍的真相。

作为学者,他必须接受,因为只有接受研究才能发展。

但作为病患的家属,他根本就不愿意接受这个令人崩溃的真相。他这两年的相关研究仿佛成了一指空谈,成了笑话。

他有些无力地靠在研究桌上,这是他和砂金还有维里塔斯在庇尔波因特的家,不过很多东西都被拿到砂金在那边的房子去了,研究室的东西并没有带走,东西又杂又多还没什么大用处,自然也就没拿过去,他今天来这里只是单纯想稍微休息一下再出发去找砂金,这几天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每天都要靠着安眠药入睡,随身带着药瓶。他发现自己到现在居然没有一个能够听他好好说话的人,砂金他是指望不上,他的状态已经够差了,把他认成维里塔斯算是好的,偶尔甚至还会忘记自己是谁,问他维里塔斯是谁他倒是还能想起来是谁,他不想在给砂金添加负担了。

他想笑,他又想哭,但他发现自己根本就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他发现现在根本就没有一个让他能够放任他宣泄的对象。

他真的好累,或许这就是砂金告诉他的成年人很多时候有着许多的无可奈何,很多时候你想发泄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余地供自己发泄。

这时实验桌上一个落满灰尘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他原本打算在四年前砂金和维里塔斯的结婚纪念日从给砂金的,他们当时吵了一架,砂金没有用过,而他在这之后也放弃了这个研究。

他盯着这个东西看了很久,鬼使神差的,他按下了有关开关的按钮。

他看着光电粒子在不断的聚合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一个靛蓝色头发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斯特兰盯着这个与自己模样相似的男人有些发愣。

男人看着他,开始了自我介绍,这是斯特兰很久以前给他设定的程序。

“我是维里塔斯.拉帝奥,博识学会的学者与老师,也是一介庸人。如果有一天,你的脑袋出现了愚钝的症状,届时请称呼我为……”

话还没说完,男人的语音开始有些失真,身上的粒子光晕开始不断闪烁,斯特兰连忙伸手去触碰他,却在即将靠近的那刻,粒子特效消失,那个男人也消失不见,实验室里有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发现原来自己的父亲维里塔斯已经走了很久了。

他突然发觉自己十六岁的研究真是愚蠢可笑,他开始庆幸当年砂金没有使用过这东西。

 

 

 

 

 *

“今天怎么来的那么晚?”

砂金给了斯特兰一个拥抱,帮他把外套给脱下来,在摸到外套里装着的瓶子时顿了一下,然后装作没事人般帮他把衣服放在衣架上。

“那边临时有点事,就回来的晚了一点。”

“我看你最近都挺忙的,记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别把身体搞垮了,好好休息。还有我感觉我最近好像好转了点,我认出来你是谁了,不像之前把你记成维里塔斯或者压根没认出来你是谁。”砂金朝斯特兰笑了笑,“你就对我放心吧。”

斯特兰看了看砂金,又想到了那篇论文,看着砂金的笑容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砂金的状态真的在变好吗,他不知道,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砂金乐观的心态。他那么积极地配合治疗,而斯特兰根本就不敢告诉他其实这病根本就没有能恢复的希望。

“感觉你今天很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和我说说。”

“不,没有。”斯特兰下意识地想去否认。

“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就好,发生了事情一定要和我说,虽然我现在记忆力也不如以前了,但至少我还能当你的宣泄筒。”

斯特兰没有回应他。

砂金看了看他,突然提出一件事:“我们要不先去睡觉吧。”

“睡觉?”斯特兰没有反应过来,现在还很早,才晚上八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提出睡觉?

“我不管,我现在是病人,你可要听病人的,万一照顾不到病人的情绪让病人病情加重怎么办。”说着便把斯特兰往卧室里推。

斯特兰没有办法,只能依着砂金的性子去做。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砂金给他盖好被子,砂金让斯特兰闭上眼睛,他给斯特兰唱歌。

砂金哼着不成调的安眠曲,说实话他早就忘了之前姐姐是怎么在茨冈尼亚的夜色下唱的安眠曲是什么曲调的,他只能随便乱哼哼几个音节,一只手轻轻拍着斯特兰,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斯特兰的头发。他看着斯特兰的身体从僵硬逐渐变得放松,呼吸也逐渐变得绵长。他又坐在床边呆了好一会儿,最后将灯拉上,然后轻轻起身离开。

他来到房子的落地窗前,看着夜色下的大海沉默许久,直到夜色彻底将大海笼罩,窗外的景色逐渐地暗了下来。

他起身走向放着外套的衣架,将那个瓶子从斯特兰的外套口袋里拿了出来。他把灯打开,端详了好一会儿,辨出上面写着安眠药的字样。

难怪最近脸色都不是很好,砂金想,说实话他现在的记忆是越来越差了,许多东西都完全混乱了。他每天都要看以前的他写的提示才能知道面前站着的那个男人是谁,是他的儿子,不过他的儿子长得不像他,长得更像维里塔斯一点。他现在每天都会按照以前的自己给自己布置的任务,先把相簿翻阅好几次,可是很多时候明明照做了很多次但结果等那个人回来的时候还是要愣上好一会儿。他告诉过自己那个人只会是斯特兰,是他和维里塔斯的儿子,不是维里塔斯,维里塔斯早就在十多年前死了。

他之前还能记得维里塔斯,而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这两天连维里塔斯都快记不住了。那些美好的回忆全都被时光割碎了,他已经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太多事情,他现在唯一还记得的就是他很爱维里塔斯,但是维里塔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真的很害怕自己会有一天忘记维里塔斯,忘记他们之间的爱。他已经忘记斯特兰了,所有他不想再忘记维里塔斯。

他不想再遗忘了。

他没有告诉斯特兰自己的真实情况,就像斯特兰没有告诉自己他现在需要用安眠药维持睡眠。某种程度上说父子俩真是如出一辙,他扯出来了一个无奈的笑。他真的好累,他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差,他想到了斯特兰眼底化不开的乌青,满是心疼,他明明那么聪明,那么天才,命运为何就不能再多青睐他一点呢?

他的孩子也太累了,而他不想再成为孩子的负担。

他找出来一张纸,在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下“注意休息”四个字,原谅他现在已经写不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话语了,他的字他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不过他希望斯特兰能看懂自己对他最后的期望。

他将药瓶打开,随便到了一把药在自己手上,将它们直接呑咽下去,没有加以水的辅助让他不断干呕,喉咙里是药物苦得发涩的味道。他逼着自己,将它们全部吞了进去。

他躺在床上,耳边传来海浪的声音,夜色中的海是黑色的。

他想他等不到黎明了,不过他也不想再等待黎明了。

他只希望斯特兰的人生前途光明。

end.

  

  

  

  

  

  

后记:

  十五年后。

  “我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公司那边做最后的实验,我这空间站有什么满足不了你的吗?新人?”

  黑塔不满地朝斯特兰发表意见,她不知道这个新人到底想搞什么明堂。说实话她其实挺佩服斯特兰,十几年前在学术界稍有成就的时候,一般人都会选择继续深入研究,而他选择发表一篇长达113页的报告分析论证两个琥珀纪前的那篇关于阿尔茨海默症的相关奠基论文存在学术造假行为。某种程度上说这算是断了自己的后路打算和这篇学术造假论文来个鱼死网破。

  “谢谢你对我研究的支持,黑塔女士,不过我必须要回庇尔波因特,这是实验中最关键的一环。况且,距离我加入天才俱乐部已经过去两年了。”

  “行吧行吧。”黑塔摆了摆手,示意他要过去就赶紧过去,别在这里影响她心情。

  其实斯特兰知道黑塔对他的研究很感兴趣——用代码推算模拟出人的行为与情感表达。他也承认这是个很有趣的研究,他向黑塔承诺如果研究成功后他会回到黑塔空间站再次演示一遍。

  他回到了庇尔波因特,曾经是三个人的家,现在只剩下斯特兰一个人了。

  他像十五年前一样,怀着颤抖的心情打开了虚物拟影。

  粒子特效闪过,闪出了砂金和维里塔斯的模样。砂金一只手搭在维里塔斯的肩上,他笑着朝斯特兰打招呼,维里塔斯看着斯特兰什么也没说,但眉眼间流露出了不常见的温柔。

  砂金像平时一样问他们今天晚上吃什么,拉帝奥说要吃胡萝卜,砂金说他可不可以拒绝,而且斯特兰也不喜欢吃胡萝卜。

  拉帝奥说砂金你别拿孩子当挡箭牌,明明是你自己不喜欢。

  砂金说明明斯特兰也不喜欢吃胡萝卜。

  他们吵了起来,越吵越凶,把斯特兰晾在了一边。

  斯特兰看着砂金和拉帝奥吵架,他们吵架的时候总是会把他撇在一边,他想。

  可是你们都把我抛弃了。

  他看着砂金和拉帝奥吵架,他再也无法抑制住名为思念的情绪。他发现自己的脸颊有点湿,原来是哭了。

  维里塔斯的葬礼他没有哭,砂金的两次葬礼他没有哭。

  可当他看着砂金和拉帝奥吵得不可开交时,他哭成了一个泪人。

  这是维里塔斯去世的第二十九年,砂金去世的第十五年

  真.End.

  

二编:一回来看到这么多赞真的吓到了...原本以为这篇会没什么人看的来着...因为有点小刀(捂脸)。其实这篇写的挺赶的来着,虽然是二月底开写的,但平时真的没啥时间写。原本打算是清明节左右再写完的...而且阴间节配阴间文刚好合适...结果后面看到有人说2.1砂金有刀子,好像还要死一次……?真的没绷住,我怕我再版本更新后过完剧情再写这篇文就更愧疚了...所以加班加点赶完了...真的蛮粗糙的一篇文(对不起各位),而且有些在一开始设定的情节还没有加进去...和最初的想法也不一样...原本是想写砂金和斯特兰在拉帝奥死后砂金照顾斯特兰两人相互渲染相互温暖的走心小故事,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成这样了....

  这篇文章可能会在之后修文再重发,但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因为真的没时间...

  以及这篇文章写的时候最困难的点其实是给孩子起名字,真的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稍微好听而且寓意还算可以的名字...

  最后吐槽一下是哪个抽象的家伙发明的调休制度,调休真的我可以恨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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